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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9日 星期一

波蘭歷史的不歸路

文章日期:2011-03-05 12:31

波蘭"被亡國":給點小錢,讓你的代言人成為它的國王吧!

郭大成 金孜虞


提示:這是兩位中國歷史學家對於波蘭的亡國史所作的研究,闡述波蘭如何從十六世紀的東歐第一大國成為了被三次瓜分的局面。  貴族的自私與"自由選王制",對每個國家都是一種教訓~

 
1721年,在波蘭大地上自1648年開始的不間斷的戰爭終於告一段落了。 1648年烏克蘭民族起義始,到大北方戰爭終,波蘭在戰場上獲勝的次數越來越少。 歐洲誰都看得出,當年風光無限的波蘭王國已經開始衰落了——雖然就國土而論,它仍舊是除俄羅斯之外的歐洲第二大國。

  過去的那個17世紀是決定歐洲國家未來走向的一個重要的世紀。 在那波瀾壯闊的100年裡,一個又一個歐洲國家蛻去了中世紀的蠶繭,變成了一隻又一隻美麗的蝴蝶。 在戰爭的腥風血雨中,法蘭西、英格蘭、尼德蘭、俄羅斯……那一個又一個響亮的名字開始成為世界大棋局上的主角。

  而波蘭呢,1721年的波蘭和1572年全盛時期的波蘭又有什麼不同呢? 很簡單,當西歐已經以一種舍我其誰的態度和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的精神大踏步向前進的時候,波蘭仍舊活在以前的傳說與輝煌中。

  對於歐洲各國來說,波蘭的政治文化傳統太妙了,你只要花一點小錢,就能讓你的代言人成為一個大國的國王。 而更妙的是,那個國家真正的主人,一群大貴族,非常歡迎外國人來當國王。 畢竟嘛,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些來應聘國王的傢伙是最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 他們想幹什麼隨他們去——我家的一畝三分地反正是沒事了。 至於波蘭,那是什麼? 在選擇一位波蘭國王上,歐洲各國都非常有興趣。

 

 話說1733年,德意志薩克森公國薩克森選帝侯,上一節的主角獵豔強人奧古斯特國王蒙主召喚,去了天國。 波蘭的傳統好戲——選戰又開始了。 這次選戰的雙方中一是代表了法國、瑞典利益的斯坦尼斯瓦夫·列什琴斯基,我們的老熟人,做過一次國王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現在已經是法國國丈了;一是代表了俄羅斯、奧地利的弗里德里希·奧古斯特。 也是那位強力王的兒子。 一開始,波蘭貴族們對於奧古斯特的當選毫無興趣,支持奧古斯特的人數一直少得可憐。 這倒不是奧古斯特的人品有什麼問題,主要是他爸強力王犯了波蘭的祖宗之法,想讓波蘭國王由他們奧古斯特家包辦,那忌諱就犯大了— —別忘了當年偉大的楊·索別斯基想讓他的兒子繼承王位都沒成功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怪他兩個兒子自己爭起來了。 而那位斯坦尼斯瓦夫就可愛多了,當年在任波蘭國王時號稱是賢明無雙。 兩位候選人一新,一舊;一劣跡斑斑,一根紅苗正。 這樣一來,選誰就不是一個問題了。 可是打贏選戰經常靠的不是多數支持。 小布什靠的是體制缺陷,希特勒靠的是巧舌如簧+集中營,陳水扁靠的是在肚子上用紅墨水畫幾個圈,而這次奧古斯特靠的是軍隊。 沒人支持沒關係,槍桿子底下出政權嘛。 同年,波蘭國會選出列什琴斯基為國王,其在華沙登基的同時,在俄羅斯軍隊的保護下,一群立陶宛貴族在波蘭古都克拉科夫扶持奧古斯特登基。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這個問題除了用戰爭解決還有什麼辦法呢?

  這場戰爭被後人稱之為波蘭王位繼承戰爭。 交戰雙方的主角是法國+西班牙對奧地利+俄羅斯。 當然,還有兩個波蘭。 戰爭一開始,法國想要用大部隊通過南德打通去波蘭的大道,被奧地利名將歐根親王擋住——法國其實心裡也清楚,跑那麼遠去死磕很好很強大的俄羅斯人,基本上就是去找打,所以不如多打打奧地利,在萊茵和意大利換些好處。 俄軍則如同砍瓜切菜般地打跑了列什琴斯基,重占波蘭。 1735年,雙方在維也納簽訂了和約,列什琴斯基宣布退位。 至此奧古斯特三世終於坐穩了王位——當然他也是有代價的。 為了酬謝俄羅斯人的幫忙,他把庫爾蘭公國送給了俄羅斯女皇安娜的寵臣比隆。

  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對於主要的幾個參戰國來說幾乎就是玩了一場遊戲,而對於波蘭,喪鐘已經微微敲響。 當波蘭相對衰落而波蘭周圍的鄰居們都團結一致,靠吞噬波蘭來獲取利益時,波蘭的命運就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了。 無論他的盟友看起來是多麼強大,無論他的盟友許下多少甜蜜的堅決的誓言,波蘭也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而這個魔咒,盤踞在波蘭頭頂至今。

  值得一提的是,當歐根親王指揮波蘭王位繼承戰的最後一段日子,軍中來了一位年輕的德意志王子,他的父親派他前來向歐根學習軍事指揮藝術,並且請求歐根像平常人一樣對待他。 這,就是普魯士王太子,未來的腓特烈大帝,我們接下來的主角之一。

  而就在波蘭王位繼承戰爭發生的前4年,也就是1729年,一位名叫索菲亞·奧古斯塔·弗雷德里卡的小公主出生了,她後來有個威震歐亞的名字葉卡捷琳娜·阿列克謝耶芙娜。 瓜分波蘭這場大戲的男女主人公都到齊了。

  1763年,被俄羅斯,奧地利大軍選為波蘭國王的奧古斯特三世駕崩了。 奧古斯特三世治下的波蘭,仍舊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國家。 國王陛下無為而治,只對風花雪月感興趣,大貴族們繼續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小日子。 在歐洲各國看來,當年那個以騎兵立國的強大國度似乎——事實上也確實已成了俄羅斯的保護國。 這個國家的主人——貴族們對於正在進行的波瀾壯闊的七年戰爭不關心,對於歐洲的大勢不關心,而他們只對於自己的莊園和風度在意。 於是,法國拋棄了他們的傳統盟友,轉而尋求俄羅斯來填補波蘭在其國家戰略上的位置,來對德意志諸國進行戰略包圍。 波蘭曾經的屬國普魯士則在和勃蘭登堡結成勃蘭登堡普魯士的聯合,並在1701年升級為普魯士王國後,也開始鄙視波蘭,準備通過自己強大的軍事實力來吞併波蘭,壯大自己。 俄羅斯,則早已成為波蘭真正的仲裁者。

  任何事情往往不能看表面。 奧古斯特三世死後,奉行親俄政策的大貴族恰爾托雷斯基試圖將他的兒子亞當推上波蘭王位,但他沒想到,通過一系列陰謀陽謀的運作,他的侄子斯坦尼斯瓦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卻頂了自己表兄弟的班。 更奇怪的是,這個運作者正是當年的德國小公主、現在的俄羅斯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

  葉卡捷琳娜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這個波尼亞托夫斯基是自己的情夫。 最初波尼亞托夫斯基是為了落實他的舅舅的波俄親善政策而來到了俄羅斯,當時葉卡捷琳娜還不是女皇,只是一個被自己老公冷落的小媳婦。 當一位年輕的、多方面修養完備的貴族來到一位寂寞的公主面前,會發生什麼事大家可想而知——所以毫不奇怪,為了將自己的親密愛人波尼亞托夫斯基推上波蘭國王的寶座,葉卡捷琳娜甚至派兵包圍了波蘭議會。 在俄羅斯大軍兵鋒的壓力下,這時的波蘭議會再也沒有抵抗的動力了。  1764年9月6,波尼亞托夫斯基黃袍加身,號斯坦尼斯亞夫二世。

  葉卡捷琳娜絕對是18世紀歐洲第一流的政治家,她在毫無人脈的俄羅斯從受冷落的皇后爬上沙皇的位子,足見其政治手腕。 她把波尼亞托夫斯基扶上波蘭王位僅僅是出於對於情人的愛嗎? 當然不是。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對她言聽計從的波蘭國王和一個四分五裂的波蘭。 而波尼亞托夫斯基的表現卻恰恰讓她大跌眼鏡。

  事實上波尼亞托夫斯基是位很有趣的人,他泡過俄羅斯女皇,搞過改革,在作為反俄羅斯派的代表屹立在政治舞台時,他卻一邊對俄羅斯抱有一種奇怪的幻想。 最後則平靜地死在聖彼得堡。 可以說,他的一生都和俄羅斯糾纏不清。 而這或許是18世紀波蘭的一個縮影。


  17世紀的進步貴族們大都是法國啟蒙思想的信徒,波尼亞托夫斯基也不例外。 作為伏爾泰的好學生波尼亞托夫斯基對於中世紀的孑遺——貴族民主制一點都不感冒,他的榜樣是法國的那位太陽王——路易十四。 17世紀的波蘭,則似乎是為了映襯強盛的法蘭西而存在的。 當周邊各國不約而同地走上法蘭西開明專制的道路時,波尼亞托夫斯基也選擇了跟進。 天真的波尼亞托夫斯基自認為外有老相好之助,內有家族之力,自己聰明睿智,改革自然必成。


  波尼亞托夫斯基的改革在紙面上是不錯的,比如限制自由否決權,廢除貴族私人關稅,擴充軍隊,抑制私兵,發展工商業,如果都實行的話瀕臨絕境的波蘭絕對會像鳳凰般涅槃。 當年那個東歐第一強國又會重現人間。 如果波蘭人民萬眾一心,精誠團結,任何國家都阻擋不了波蘭的腳步。


  可問題是波蘭內部不精誠團結。
  就在波尼亞托夫斯基改革後的第三年,一群大貴族一邊高呼祖制不可廢,一邊向葉卡捷琳娜哭訴波尼亞托夫斯基的倒行逆施,這場決定波蘭命運的大改革已經陰雲密布了。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是一切國家發展的真諦。 對作為波尼亞托夫斯基東方的鄰居、精明強幹的葉卡捷琳娜來說,波尼亞托夫斯基在幹什麼她當然一清二楚。 1612年波蘭干涉俄羅斯的殷鑑仍舊不遠。 一個強大的波蘭對於俄羅斯來說絕對是一個夢魘。 另外,作為瓜分波蘭這個故事裡的男主角,波尼亞托夫斯基西邊的鄰居、垂涎於波蘭的廣闊土地的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則立刻與葉卡捷琳娜聯手,將波蘭的道路死死堵住。

  17683月,在利用宗教問題干涉未果後,在波蘭選戰中大放異彩的俄羅斯軍,再次包圍了波蘭議會,逼迫議員們通過了一部基本法 而這部基本法使原來的波蘭又回到了改革之前,自由選王制、自由否決權這兩個阻礙波蘭發展的幽靈,又回到了波蘭的上空。 這個基本法中甚至還有類似於放棄效忠國王、揭竿而起(起義)的權利,貴族供職、享有土地的特權,地主對所屬農民的生殺大權的條款。


  有壓迫,就有反抗。 但反抗不得法,經常會適得其反。 立刻舉起反抗大旗的竟是一群狂熱的三反(反俄羅斯、反國王、反改革)貴族。 他們在小鎮巴爾聚集黨羽,組成同盟,號稱要替天行道,要把他們眼中葉卡捷琳娜的男僕——波尼亞托夫斯基趕下台。 戰爭在進行了四年後,巴爾同盟被請來的俄軍消滅。 而連國內平叛都軟弱無力的波蘭終於被三個鄰居一起盯上了。

  ——至此,列國終於要對波蘭進行第一次瓜分了。

  18世紀的歐洲各國都對於領土擴張樂此不疲。 各國的國王、大公、親王們將其作為國家強盛,建立威望的捷徑。 普魯士的那位腓特烈二世就有一句名言:如果你想要一塊土地的話,就去搶過來。 至於律師嘛,總是會有的。

  第一次瓜分波蘭的起因實在有些奇妙。 當歷史的車輪進入18世紀下半葉時。 當年威震歐亞、兵鋒直指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的土耳其奧斯曼帝國,已由當年的一頭餓狼退化為一隻人畜無害的綿羊。 他的羊肉,自然成為俄羅斯帝國和奧地利帝國爭奪的對象。 眼看兩位老大就要擼起袖子乾架,普魯士的腓特烈二世立刻來拉架了,他說道:兩位莫要著急,你看那奧斯曼帝國,盡是些荒地山溝,窮山惡水。哪比得上那個波蘭,土地廣闊,水草豐美,且其主之權輕而臣之權重,其國大而其兵衰,可分而食之。奧俄笑曰:善。

  於是,波蘭的命運就被決定了,波蘭的命運被毫不相干的事件推向了無邊的黑暗,在1772219日 ,普奧在維也納簽署瓜分協議。 而在177226日 俄羅斯和普魯士簽署同樣的協議。  8月5,三國在彼得堡簽署了瓜分波蘭的條約。 為了恢復波蘭俄和平與秩序(葉卡捷琳娜二世語),各國大軍開入各自所需的領土。


  普魯士得到了波蘭王室普魯士的大部分地區的土地,讓東普魯士這一昔日的飛地得以與普魯士主體相連。 由普魯士吞併的領土在1773年編為叫做西普魯士的新省。 總體而言,普魯士得到了36000平方千米的土地和大約60萬人口。 通過吞併波蘭西北部,切斷了波蘭的出海口,得到了波蘭80%的外貿貿易額。 高額關稅使得普魯士國富民強。 奧地利吞併了扎托爾和奧斯維辛,整個加利西亞(不包括克拉科夫)的土地,以及帶來巨大財源的維耶利奇卡鹽礦。

  俄羅斯在波蘭東北部所得到的土地是最大的,有92000平方千米的土地和130萬人口,並將所得的新領土編為葉卡捷琳諾斯拉夫省和莫吉廖夫省。

  在第一次瓜分波蘭中,波蘭立陶宛聯邦喪失了211000平方千米的土地(佔其領土的30%),與至少四五百萬的人口(約佔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此前總人口為1 400萬)。 而波蘭議會,還不得不簽署條約,規定波蘭放棄失地的所有主權要求。 而這屆議會,也被後世之人命名為瓜分議會。
  第一次瓜分波蘭,對於三國來說,簡直是一次輕鬆的郊遊,當他們在波蘭大地上吃完一頓豐富的自助餐、各自變大了不少後,波蘭軍隊的影子都沒有出現。 而他們的國王波尼亞托夫斯基,還被三國軍隊圍在華沙,逼著簽署不平等條約呢。
1896年春,即《馬關條約》簽訂一年後,堅持反對割讓中國台灣並組織義軍反抗的丘逢甲寫下了一首詩: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潸。 四萬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灣。 這首充滿了愛國深情的詩恐怕最能反映1772年波蘭人的心情了。

  故事說到這裡,敏感的讀者已經發現,波蘭為何淪落至此? 貴族,那群怯於公戰、勇於私鬥、永遠不考慮現實、自私自利的貴族,那群應該成為波蘭脊樑的貴族出了問題。

  而因為這群貴族的存在,波蘭不得不用老邁的中世紀的社會體制去和正如日中天的加強中央集權的馬基雅維利體制較量。 結果自然是悲劇性的。 當我們將日曆向前翻200年,當歐陸各國開始宗教改革,通過重商、削藩來廢除中世紀阻礙社會發展的各種枷鎖時。 波蘭的貴族們則視宗教改革為異端,視各種改革為邪惡。 當他們為了保衛他們的黃金自由時。 中世紀式的狂熱、頑固、保守、排外也深深地植入他們的身體。 就是這群人,使得任何改革都成為泡影,使得第一次三國瓜分波蘭時,掌握在國王手裡的只有區區1萬人的軍隊。 而三國聯軍呢,則有80萬大軍。

  任何國家都不乏仁人誌士,而擁有光榮歷史的波蘭更是如此。 在任何一個國家,真正愛國的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與祖國息息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人。 比如現在的美國那群玩出金融危機卻隨時能跑路的、以猶太人為主的金融家絕對不能算愛國者。 那在18世紀的波蘭呢? 18世紀,波蘭也如同歐陸各國般出現了手工工場(手工工場是什麼?你不知道?還是換個詞吧,按照中國高中歷史課本的說法,可以叫做資本主義萌芽)。 對於這些新興的資產階級而言,波蘭被瓜分、失去出海口、市場縮小、關稅增加,是不能容忍的。 相對於只關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利益,誰當國王都無所謂的莊園貴族而言,這些以市民為主的資產階級加上中下等貴族和一部分開明大貴族才是波蘭真正的脊梁與希望。

  在相對穩定的18世紀七八十年代,波蘭這棵老樹似乎生出了新芽。 隨著工商業的穩步發展,波蘭革新派的實力在增長。 波蘭議會的革新派力量如日中天。 而斯坦尼斯瓦夫也順應時事支持改革。 於是,改革的浪潮席捲波蘭。 1773年,波蘭成立了國民教育委員會。 它是世界上第一個教育部。 城市和鄉村建起了新學校,那群死抱著《聖經》的天主教教士被趕下了講台。 先進的法國啟蒙思想則傳遍波蘭大地。 教師則要接受培訓後才能上崗,窮學生也可以贏得獎學金。 軍隊也開始現代化,捨棄了中世紀軍事體制,建立了一支常備軍。 以前被貴族視為不重要而拒絕進行的經濟和商業改革也陸續展開,波蘭的一切都在發生變化。


  可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嗎?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為了確保改革成果不失,1780年,又一份改革法案在斯坦尼斯瓦夫的支持下出爐了,這份草案步步為營,進兩步退一步。 對於大貴族的基本特權沒有觸動,只是允許城市市民有權選舉代表參加議會,得到成為貴族的權利,並允許一部分農民解除封建勞役,進入城市,發展工商業……

  後來的劇情大家也很清楚了,波蘭的太上皇、俄羅斯大使像前幾次一樣,使這份草案夭折在波蘭議會。
  到這時,波蘭的改革派們也清楚了,他們的改革,不僅僅是一個內政問題,還是牽扯到歐洲大陸實力平衡的外交問題。 只要那三位好鄰居普奧俄就像波蘭王位繼承戰爭時那樣和諧共處,以互信互利的原則在波蘭問題上攜手前行,波蘭人的命運就不會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而對於他們唯一的辦法只有一面落實現有的改革措施,一面苦撐以待時局之變。

  在波蘭看來,上帝對他們還是不錯的。 當時間一晃,到了1786年,利好消息紛紛傳來,普魯士和英國接近,疏遠了俄羅斯。 1787年俄土戰爭爆發了,1788年,俄羅斯又和瑞典開戰……聽聞這件事,波蘭人那個高興啊:風水終於輪流轉了。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快點改革啊。

  決定是否要做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波蘭人的策略是,在內政上學習法國,頒布憲法,在外交上聯普魯士。 而作為改革的一個重要部分,頒布憲法成了波蘭人的選擇。
  憲法一詞,大家耳熟能詳,可具體意思恐怕不清。 中文的憲法一詞很早就出現於春秋時期(前770—476),左丘明編撰的《國語·晉語九》:賞善罰姦,國之憲法也。現代概念中憲法則是啟蒙運動的產物,它是公民與國家的契約,在國家的法律體系中有最高的地位。 一言以蔽之,君權民授。 這就出問題了,這個對流行於18世 紀的 君權神授思想絕對是不可容忍的異端。

  1898年,當戊戌變法失敗時,仍舊留在北京城、引頸待戮的譚嗣同說出了一句千古名言: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如果一個國家要改革,其頑固而又狡猾的保守派都是要極力反對的。 而要對付他們,需要血,有時是自己的血,有時是那些保守派的血。 波蘭亦如此,大貴族們早在國家的上層盤踞了幾百年之久,盤根錯節,對付他們,有時用血來清洗是唯一的或者最有效的辦法。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或許此時的波蘭最需要的,不是寫在紙上的憲法,而是能斬斷舊勢力的斷頭台。 他們需要的不是溫和的國王波尼亞托夫斯基,而是俄羅斯沙皇彼得一世、英國護國主克倫威爾一般的領袖。


  其實,波蘭人早就打過修訂憲法的主意了。 甚至在第一次瓜分之前,一位議員就致信法國哲學家加布里埃爾·博諾··馬布利和讓·雅克·盧梭,希望他們能為新波蘭起草憲法。 馬布利在1770年至1771年提交了建議;盧梭在1772年完成《對波蘭政府的思考》。 因此,波蘭人的憲法充滿了法國啟蒙運動的精神,也和法國大革命心心相印。 為波蘭人起草憲法的是以政治思想家、歷史學家和哲學家胡戈·科翁泰為首的一群社會精英,當179153日 ,波蘭議會在經過激烈辯論後,通過了這一憲法時,整個波蘭都轟動了。 同時,這部憲法,也是歐洲大陸第一部憲法,波蘭人似乎找到了歷史行進的方向。


  按照五三憲法的精神。 波蘭立陶宛聯邦和它的傳統政治制度貴族民主制長期存在的缺陷將得到修正。 而長期富而不貴的資產階級和貴族之間應具有同等政治權利,並將農民置於政府的保護之下,宣布農民將受到法律和國家政府的保護,因而減輕了虐用農奴的情況。 憲法也廢除了自由否決權之類的有害制度。 我們都知道,自由否決權這種制度讓議會(瑟姆)對意見相左,或對於受有心人士與國外勢力賄賂的貴族議員毫無辦法,無法遏止他們侵犯波蘭利益的行為。 憲法也試圖通過樹立更加民主的君主立憲制,來替代先前權貴造成的無政府狀態。

  任何人一看到這份如此先進的憲法,估計在由衷讚歎波蘭先進文明的同時,都會進一步地想到,波蘭終於搭上了正確的航船,正要在歷史長河中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了。 憲政必勝,未來的波蘭,必是一個富強的波蘭。

  歷史會向哪裡發展呢? 先讓我們乘坐時間機器,來到20世紀初的又一個老大帝國——中國吧。

  日勝俄敗,是立憲戰勝專制的鐵證。 戰爭初期西方輿論就曾指出:此戰非俄日之戰也,乃立憲、專制兩治術之戰也。國內輿論也強調,這場戰爭非日俄之戰,而立憲、專制二政體之戰也非小國能戰勝於大國,實立憲能戰勝於專制日本以立憲而勝,俄羅斯以專製而敗 於是,在各路勢力的鼓譟之下,憲法幾乎成了包治百病的大還丹,只要一頒布憲法,那中華便會稱雄於地球,便會重新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結果呢。 清政府預備立憲沒幾年,清朝滅亡。 到了民國,有了中華民國臨時憲法,然後呢,總統想當皇帝,賄選總統,軍閥混戰。 中華大地進入了近500年來最亂的一段時期。 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為枳。 正如毛澤東在1917年給恩師黎錦熙的信中所說的:今日變法,俱從枝節入手,如議會、憲法、總統、內閣、軍事、實業、教育,一切皆枝節也。枝節亦不可少,唯此等枝節,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則此等枝節為贅疣,為不貫氣,為支離滅裂,幸則與本源略近,不幸則背道而馳。坐而論道,修訂憲法易,而深入本國基層,調查社會,經濟等基礎難。 這種坐而論道寫出的憲法,也和一張廢紙沒有半點區別。


  因此,當波蘭的哲學家、政治家貪婪地抓住法國啟蒙運動的文獻來救亡圖存時,他們忘記了:在這種著作從法國搬到波蘭時,法國的社會基礎和生活條件卻沒有同時搬過來,在波蘭的條件下,法國的文獻完全失去了直接實踐的意義,而只有純粹文獻的價值。

  五三憲法將會成為一盞明燈,在未來永遠照耀在波蘭人的心中。 而在當時呢。 其價值也是不小的,因為這部憲法所反對的敵人們,坐不住了。 反對波蘭改革的那群人,現在齊刷刷地跳上了前台。 “五三憲法觸及了一些權貴的利益,1792427日 ,在俄羅斯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支持下,以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和弗蘭西謝克·克薩維利·布拉尼茨基為首的保守派於靠近俄羅斯的東南小城塔戈維查(在今烏克蘭)成立了被稱為塔戈維查聯盟的同盟。 這一聯盟的主要目標是廢除剛剛通過的五三憲法,尤其是其中限制貴族特權的條文。 這些大貴族公開指責憲法撒播民主歪風 並且聲稱波蘭立陶宛聯邦的盟友,俄羅斯女皇葉卡捷琳娜大帝陛下的意圖是,在她的軍隊的幫助下,歸還聯邦和波蘭人,特別是公民的自由、安全和快樂 “五三憲法太可怕了,如果任其實施,對於波蘭大貴族,將會失去他們已經享受了幾代的特權,而對於俄羅斯,則可能導致俄羅斯帝國的崩潰。 雙方一拍即合,沆瀣一氣。 應塔戈維查聯盟的邀請,十萬俄軍開始對波蘭進行武裝干涉。

  波蘭人終於要用鐵和血來保衛自己來之不易的改革果實了。 如果說,在上一次瓜分時,波蘭人是三面被圍,孤立無援的話。 那現在,波蘭人的情況就好得多了。 經過多年的建設,國內已經有數万精銳大軍,在兩位風華正茂的少將軍——國王的侄子約澤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和塔特烏什·科希秋什科的指揮下,可堪一戰;而在國外,那支被稱為歐洲第一陸軍的普魯士軍,也將作為盟友,開赴戰場。 有歐洲第一美譽的普魯士陸軍相助,波尼亞托夫斯基底氣頓生,於是,他命令約瑟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和塔特烏什·科希秋什科率七萬大軍來到波俄邊境,他們面對的是俄羅斯和塔戈維查聯盟的近十万精兵。
  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盟友。 在開戰沒多久,普魯士人幹的一件事就使他們從波蘭人虎一般的隊友變成了虎一般的敵人——他們反水了。 相對於波蘭人,開價更高的葉卡捷琳娜使無利不早起的普魯士人立刻轉變了對於昔日盟友的態度。 與其和波蘭這條怎麼看都千瘡百孔的破船合作,還是和那艘名為俄羅斯帝國的航船一起航行更加靠譜一點。
  面對如此惡劣的局面,波蘭方面倒是毫不氣餒。 雖說原波軍內的普魯士籍軍官洩露波軍內情,再加上俄軍大兵壓境。 即使如此,在約瑟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和塔特烏什·科希秋什科的指揮下,波軍盡其所能,與比它強得多的俄軍交戰,未來的法蘭西帝國元帥波尼亞托夫斯基不愧為一位優秀的軍人。 在敵人在數量和武器上的優勢明顯、在上級常常命令撤退的情況下,當波軍士兵畏縮時總能身先士卒,使部下鼓舞起決心再戰。 甚至在齊亞倫採(在今烏克蘭)戰役中,更是奇蹟般地取得了勝利——這也是自楊三世楊·索別斯基在維也納城下大敗奧斯曼軍後,波軍的第一個重大勝利。 國王對勝利感到驚喜萬分,並為了紀念這一時刻設立著名的勇敢勳章,並第一個授予波尼亞托夫斯基和科希秋什科。 科希秋什科也未辜負國王的期望。 718日 參與的杜賓卡戰役中,科希丘什科痛擊了五倍於自己的俄軍。

  但是最終,俄軍和塔戈維查聯盟的軍隊在普魯士軍的配合下擊敗了忠於波蘭立陶宛聯邦和國王波尼亞托夫斯基的軍隊,突破了布格河開始進軍華沙。 從布格河到華沙無險可守。 於是約瑟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和塔特烏什·柯希秋什科決定退至華沙,和俄軍打巷戰。 正在他們計劃如何打擊俄羅斯人的時候,一條消息讓他們震驚了——國王波尼亞夫斯基叛變,加入塔戈維查聯盟並下令波蘭軍隊停止抵抗。 波尼亞夫斯基此人,也就是個李後主、宋高宗式的人物,所謂治世之閒人,亂世之庸才說的就是這種人,而這個人恰恰是波蘭革新派的主心骨。 當俄軍還未兵臨城下時,他在精神上就已經先垮了。 堡壘往往是在內部被攻破的,波蘭革新派的主心骨一倒,剩下的革新派人士也就樹倒猢猻散。 約瑟夫·波尼亞托夫斯基和塔特烏什·科希秋什科分別辭職。

  不過,塔戈維察聯盟雖然取得了勝利,但這卻最終促成了第二次瓜分波蘭,並為1795年的第三次,也為對聯邦的最後瓜分打好基礎。 這讓只是希望恢復原狀,促成對五三憲法的推翻為結束的大部分聯盟的合夥人大吃一驚。 因此塔戈維察聯盟支持者的諢名“targowiczanin”也變為了波蘭政治的貶義詞,類似於愚蠢的賣國賊,並一直用到現在。
  1793617日 ,波蘭議會在刺刀下召開了最後一次會議,在程序上完成了第二次瓜分波蘭的最後一步。 雖然在金錢和刺刀之下的波蘭議員們以沉默表示最後的反抗,但是俄羅斯大使最終以沉默表示同意這樣無厘頭的說法,在817日 宣布第二次瓜分的法令通過。 此時的波蘭,已經從當年的歐洲第一大的國家,轉變成一個20萬平方千米領土和400萬人口的小國。 它的命運,完全掌握在三個鄰國手裡。 可以說,波蘭從中世紀過渡到近代的嘗試已經完全失敗。 民生凋敝,廟堂惡鬥,底層農民則紛紛打醬油,波蘭的失敗也只不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面對波蘭即將淪亡的現狀,波蘭的愛國者們團結在塔特烏什·柯希秋什科將軍的周圍,並在1974年發動了起義。 雖說在1795年的柯希秋什科起義時,柯希秋什科在團結底層民眾上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嘗試,並成功地喚醒了波蘭的民族意識。 以至於得到世界第一民族大起義的美譽。 可是力量對比的失衡使科希秋什科起義一開始就染上了悲劇的色彩。 當波蘭農民手持鐮刀,與裝備野戰炮的敵人浴血奮戰時。 起義的領導人們,恐怕都在心中感嘆,為時晚矣。 隨著柯希秋什科的起義失敗和對法蘭西大革命精神傳播的恐慌,德奧俄三國第三次瓜分波蘭。 波蘭,這個在中世紀創造了光榮歷史的名字,完全消失了。 而因為瓜分波蘭而強大的德俄奧三國,也因此結成了後來神聖同盟的基礎。


  波蘭已經滅亡了嗎? 這個問題除了德俄奧三國的皇帝與國王有發言權外,很快,會有一位科西嘉人參與這個話題中。 而站在他背後的法國,正是靠著波蘭人與德奧俄三國作不懈鬥爭的時候,走出自己最危險的時刻的。
來源:人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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